2014年12月6日星期六

Nymphomaniac: Who am I to judge?

電影 Nymphomaniac(性上癮者)有這樣觸目驚心的一幕:性上癮的女主角因為家庭和心理壓力向心理醫生求診,參與了一群性上癮者組成的治療小組。結果,因為承受不了其他人的壓抑,在小組裏大發雷霆:

「...I understand now that we are not and never will be alike. I am not like you who fucks to be validated and might just as well give up putting cocks inside of you... that empathy you claim is a lie because all you are is society's morality police whose duty is to erase my obscenity from the surface of the earth so that the Bourgeoisie would not feel sick. I am not like you. I am a nymphomaniac and I love myself for being one, but above all, I love my cunt and my filthy, dirty lust.」

這樣的直白鋪陳未必能把問題意識完全勾勒出來,因為電影花了首半部分的篇章將主角的癖好一步一步 Force-feed 進觀眾的眼球中:基本上強行將觀眾置於一個第三者的位置去下一個道德判斷:尺度由一些比較基本的一夜情和濫交,一直推到今天社會上九成人都覺得難以接受的尺度(雜交、性虐、戀童等等)。

像同志平權之類小眾運動,其中一個精神是擁抱多元、尊重差異。但我覺得這一代之所以支持同志平權,很大程度是一個時代的結果而不是因為我們的本質變得更包容、更熱愛多元。譬如說,在愛與自由口號的背後,就算是教徒或者人文學生的眼中,仍然是充滿著傲慢的審判。最顯然例子是對毒撚、Cosplay、日常中較寡言、乃至行徑怪異的同事同學的排擠。

因此那段演說是一個很發人深省的指控:「...that empathy you claim is a lie because all you are is society's morality police whose duty is to erase my obscenity from the surface of the earth so that the Bourgeoisie would not feel sick.」在這樣的大時代以外,我們又有多大的道德勇氣去實踐包容,或者更進一步,放下審判的目光?


2014年10月24日星期五

信仰

(一)信仰
上司四十餘歲,營營役役,每年大概賺個安穩的二三百萬,應該是電影說的那種享受著「tranquility of repetition」的人。我很好奇,一個人到了中年衣食無憂,對生命的終極關懷是什麼、還重不重要?如果生命回到最初,他會不會選擇同一條路?

(二)朱門酒肉臭
前晚到了樂富商場一間餐廳吃飯,裝潢美觀。落地玻璃的戶外是一個平台花園,坐著一個衣著破爛的拾荒老伯在收拾紙皮。那堆紙皮大概是他半天工作的成果,應該值個三十塊錢?
我坐在窗前望著他,再望望眼前那碗七八十元的麵條。那個不真實的荒誕場面,讓我久久說不出話來。

(三)麻木
黑澤明的留芳頌,渡邊先生在政府工作二十多年,活在麻木裏。臨終那一刻萦繞腦際的不知是什麼?

2014年9月7日星期日

頓悟

有位家境富裕的好朋友跟我說:「你父親沒有給你留下財富,但卻給了你更有價值的家庭溫暖。這一點,成就了你一些很有價值的特質。」

我們年少都曾有過氣吞天下的輕狂,暗暗因為父母的保守、走過的錯路而納悶和抱怨。

但是越長大,越體會到世界不可抗逆的複雜性,越面對生命裏大大小小不可逃避的肩擔和瑣事。

忽然也就頓悟,他擔起過的包袱、行走過的崎路,如此艱難,如此無奈。

不只是財富,那怕是一個家庭,都不是必然。

2014年6月22日星期日

關於相處的問題

小時候我有種印象,女人都很溫文善良,但凡作姦犯科偷呃拐騙,泰半都是男人。這種性別定型可能是來自媒體、書本(也可能恰巧我身邊的女人真的很善良)。長大後自知其實女人跟男人一樣都可以是人渣。

似乎我們的主流都沒有反映這些事實:男人形相兇惡不一定是強者,女人體態籤小不代表弱不禁風;男女的權力關係可以是男人做 Reacher,女人做 Settler;女人未必小鳥依人男人未必風流快活,其實女人不忠者大有人在,等等。

這樣的觀念附隨的是一堆責任:男人要搵錢多,要比女人事業有成,要懂得揸車修理電器出街認路,要肩擔更多贍養妻兒(現代的角度就是食飯睇戲要負責比錢)之類的義務。

人的大腦傾向將資料標籤歸類,有演化而生的實質原理,因此男女之分固然有生理結構的實質原因。但這種刻板定型也有不儘公允的歷史因由。每人都有獨立的歷史路徑決定他的性格和世界觀,因此幾乎沒有兩個人,也沒有兩段關係完全一樣。

跟生命中比較重要的朋友、親人、愛人、或者無法標籤關係的重要他者相處,應該還是跳出這種思維比較好。


2014年5月13日星期二

論洋腸(On Foreign Sausage)

洋腸的問題,無不以一班港腸憤然指責港女崇洋為結。崇洋的意思,是來自荷里活霸權和殖民主義長期心理影響,令我們覺得講多鬼仔朋友好威,講英文純正好高檔,外國人很酷很醒目等等。

這種說法很為大眾受落。我沒有數據,不知道港女是不是普遍愛洋人,但我身邊也有夜夜到老蘭獵洋男的女性,而在海外也有一種說法,說中港台的女都是 Easy girl。

我同意這種文化影響力存在,但我很懷疑這種心態跟港女本身有沒有關係。第一,全中國,最少有九成男人都很妒忌娶到烏克蘭女那個中國男(利申:一定唔包括我)。如果那女主角是林志玲,反應一定不會那麼大。愛洋男和愛洋女,本質是一樣的,不是港女獨有。第二,說港女崇洋有將女性物化的盲點。為什麼一定是鬼仔「把」妹?點解港仔食很多鬼妹是為民族爭光,但港女食很多鬼仔是媚外?

第三來自一個有趣的經歷。前年在菲國工幹的兩星期裏,我所接觸到的當地人很喜歡搭黃種人的訕。這種現象,最少從我的經歷裏非常明顯。每晚自己一個吃飯時,有三、四次被女侍應搭訕,問的問題絕對比相親更單刀直入,例如問你從哪裡來,年紀多大,結了婚未,職業是什麼等等。這種觀察一定有所偏頗,但我隱約覺得跟 Perceived 的經濟差距,多少有點關聯,因為會到當地的華人大部分都是商人。

洋腸的問題,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將所有焦點放在港女多無恥上,其實,也是一種挺沈重的指控。


2014年5月12日星期一

不是影評,只是抒情(上)

前年「少年 Pi 的奇幻漂流」在香港上畫,入場前我一直誤以為是一齣純粹賣弄特技電影。無他不過是個商業策略,大部份人入場都是為著輕鬆兩個小時,定位太離地的話,於票房就不那麼好看了。雖然,若只追求視覺享受的話,它也依然是很具娛樂性的電影。

看外國電影時,我很喜歡留意電影的中文譯名,然後好奇,為甚麼譯者可以將一齣戲的意境糟蹋得那麼透徹。例如「二十二世紀殺人網絡」(Matrix),「在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Peaceful Warrior,大陸叫「和平戰士」),這兩齣電影其實大有深意,可以只看譯名的話,可能會覺得是純商業性質的動作片或無聊喜劇。

我很喜歡 Pi 這齣電影,它比原著留白更多,例如日本保險員那一幕香蕉有沒有浮起,原著是有一個答案的,又或是處理信仰的問題,電影給觀眾的想像空間也更多一點。

故事要處理的問題都很多,包括宗教、人生、希望、親情,甚至愛情(這是坊間影評較少著墨的一點)。有朋友說這套電影要有點經歷的人才愛看,我倒覺得,只要是對生命有點思考的人,都一定會有點衝激。電影的第一部分是主角的歷險故事,寫出人生的轉折起合:從純真倒虛無、激情倒冷漠、希望倒絕望,然後最後如何超越絕望、超越虛無。第一部分很有佛家「見山是山」的味道,將 Pi 的一生分為幾個來回往返的階段。

童年的世界,人皆純真善良、美好和諧,我們也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和熱情。直到他經歷了父親給他的第一次人生教訓,世界一下子崩塔下來。電影裏主角的教訓不過是看到老虎的殘酷,事實上它可以象徵任何的人生挫折:被親人背叛、與愛人離異、政治氣候的改變,事業的失敗,等等。

人對世界的理解有一部分來自經歷,正如一個被拋棄過的女子不再相信真愛,一個被權術擺佈過的人無法再信任道義。主角眼中的世界自此變得不那麼絢麗,以前堅信的那一套一下子崩塌下來,對世界的所有也滿帶狐疑,甚至是虛無(有一幕是主角坐在樹下很銷魂地讀卡繆 )。

這裏不期而然想到一根旁枝。八、九十年代,香港很多上一代人對世界理解的突變,對政治變得厭倦、犬儒。大家不再相信任何意識形態,不信任政治。他們的世界,都被一九八九年的動盪狠狠地輾碎過出賣過。有一種講法,是在八九年之後大家所信的,正正就建基於不信。這種態度,不知跟這階段的主角是否雷同?

這個階段一直維持到愛情的出現。世界上每個男人的母親含辛茹苦用整整二十年,才能將一個男孩栽培成男人,直到另一個女人的出現,將他重新打回一條濕鳩。主角陰暗的狀態就持續到他遇上了一個令他神魂顛倒的女人。

這個轉變我覺得在電影裏表達得頗明顯,有一幕他帶了女女到動物園看老虎。主角說:「你看 Richard Parker 個頭吊吊揈幾趣緻?」女女說:「不,他是在細心聆聽呢。」然後主角也欣然接受了這個說法。對老虎這種人性化的詮釋,自從主角進入第二個人生階段就已經被拆解得一乾二淨,但愛情又再將他的世界重新改造了。

死亡、戰爭、愛情,向來就是人類文明最大的部分,真愛、錯愛,都是人生極重要的部分。我覺得有趣的是這個元素在原著中並沒有出現過,是李安自己添加的。要我猜測的話,正如李安的專訪中提及過年輕時妻子對自己不離不棄,也因為他一句話讓他在放棄夢想的邊緣上,決定重新追隨電影夢。導演所看的愛情,在他的人生裏應該很重要,也很可能曾經將他從虛無挫敗之中拯救起來。

大部份的勵志劇發展到這裏都會至此為止,例如是 Bollywood 式的 Three Idiots,主角從此一帆風順,壞人得到懲罰之類的美滿結局。但我們都知道,現實並非如此。導演沒有將故事結束於這個童話故事式的美滿結局。他很快失去了她,將他的世界再一次打回原形;甚至,他很快失去了人生裏的一切:愛情、親情、友情(李安這個人渣串謀了那條藍黥,連他的餅乾和清水都要消滅),剩下一隻小船在世界上漫無目的地浮游。

這裡添加了很多形形色色可怕的事,例如吃人。人衰到貼地,道德自尊被完全摧毀,剩下了肉身獸性(老虎)在支配自己。最可怕的,不是面對第三者的道德審判,而是自己也沒有辦法接受真正自己的醜陋。小船意象的是人的心靈,大海是世界,比年輕虛無那個階段,又何止赤裸了百倍。如果是這樣,我們還有什麼理由活下去?




2014年5月11日星期日

最近在思考的兩點問題

一、

最近常在勉勵自己,要定下目標,努力苦幹(蔡:「成功需苦幹」)。

很老土,但也很真實,正和很多問題都很相似。例如問到一個六歲小朋友為什麼要關心社會,他會回答「不知道」。這種答案背後是單純的空白,因為六歲小朋友還未掌握到社會和自己的概念;同樣,問一個教授為什麼要關心社會,可能他的也一樣是搖頭答「不知道」,但這個結論的背後,極有可能承載著很多年的思考、拐彎、衝擊和爭扎。此不知和彼不知,相距甚遠。

對這句話多了感受,是來自於失敗、遺憾,和工作類積的少許經歷。在社會,更容易發現身邊靠吹水搵食的人其實很容易看穿,而成功的人無一不是刻苦、行動力極高的才智之士。恰恰不像大學做頹科功課,寫幾千字言之無物的文章,或者對著同學吹三十分鐘水都可以蒙混合格。

這倒是我小時候的寫照。我自小是靠小聰明的人,很多事情不用費力就能做到別人七八十分的水準。回望下,其實這是個極大的缺點。靠小聰明者,充其量只會是楊修,而不會成為曹操。

當然,二十三歲還是很嫩,但思考「成功需苦幹」這句老土話,想來比起以前還是多了點內涵。我想起身邊有幾位互相鞭策的朋友,無論討論哲學、工作,還是人生方向,都會一針見血地互相質問,直到大家把問題的核心找出來。真正的知交能刺激你反思自己。我一直很感激這些朋友。

二、

最近隨口說了一句話,被一個好朋友指責很「假」,很「中環」。可能是戲語,但每句戲語背後,都有三分真相。

這件事一直令很我很耿耿於懷。離開匯豐銀行,其中一個原因正正是我不善於主流同事那種人際關係以及上文提到的工作方式(我姑且稱兩者為中環模式)。這一點並不是公司的問題,而是某些行業,例如銷售、公關,本身就需要這種人際技能,大家都知道那種建交純粹出於工作互利,不涉及感情。

而且經過職場洗禮,便知工作環境一定要有幾分假;就算做掃地洗碗,面對老闆總不能像面對朋友一樣;老闆叫你加班,你總不能開聲_佢。事實上我也不覺得中環模式有甚麼問題。從工具層面看,這種交際可以給大家很多好處和捷徑,跟一夜情一樣互惠互利,no strings attached。這樣的交易其實很單純,沒有下道德判斷的需要。

我離開的原因,只是我個人不擅長於中環模式,而跟匯豐請辭時,我也很老實的告訴老闆這一點。大老闆也很好,知道我心繫「本行」給了一個優厚的開價:調職合規部,升職和調高工資。

這是個吸引的待遇,匯豐是一所很好的企業。或許過幾年,會有機會重回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