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語

夜半清寂，心澈如水。輾轉之間，腦海裏惦記著一些前事，不能平復；要是勉強睡去，是跟自己過不去，終究還是爬下了床，倒了杯酒，亮起案燈提起了筆。有些情緒潛藏已久，每次都好想把她抓緊細看；但下過筆十餘次，或擱下、或撕掉，總之就是寫不出所以然。就如此般，數年後才發現本想記下那個時空的定格，今天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遺憾猶帶有三分美，只有遺忘才最可怕。

工作

還有一星期，九月就開始新的工作。基於工種，我預期這份工作會佔據自己 90% 的精力，可算是又期待又害怕。

期待的，是它將會是我事業軌道的一個大轉向，而我知道這個轉向距離我的目標又近了好一大步；害怕的，是我要犧牲自己更多的私人時間奉獻給工作。

昨晚聚會時老蘭說到 Work-life balance 的問題。辭去上一份工作，其中一個原因是精神被佔據得太多。就算回到家裏，基於與客人時差問題，我都要想著工作的事，覆電郵，一有 Crisis 便要立即處理。

不要說閱讀或看電影，就算連好好頓足、思考的機會都沒有。

我比較喜歡安安靜靜、做事隨心隨步，不是那種每天都要計劃好一定要 Accomplish 哪幾件事的人。對我來說，每過一段時間停一停步，靜一靜心，那怕是在家發呆一整天，都是極其重要的調節。

新年計劃

大多數人都很愛在新年時寫大計，今個月是畢業後工作剛滿一整年，心裏的感覺卻比大多數新年都反省的更多。其實事業的途上，一年是很少的時間，但這一年對我的改變卻是翻天覆地。反省是必須的，不過要待有時間才慢慢整理。這夜經血來潮，提筆列出了心中最想實現的十件事情。

很多都不是甚麼新東西，但像商場一樣，最重要的通常不是點子，而是執行力。七月開始：

一、增進學術修養：離開大學後，總覺得生活只有上班下班有點乏味。以前大學定下好幾份必讀好書清單，十之八九都是碰都沒碰。現在深深體驗到時間有限，書不能像以前隨手亂採。梁道長說，學習從來都是苦事，所以要有嚴謹的規律，而且計劃要可行。暫定就是一個月一本吧。還有，Economist 要每星期清...

二、掙錢：這個目標跟三、八、十是掛勾的。加上花紅後，今年比預期多儲了一點錢，可是繳稅和還大學學債又加了一筆開支（誰告訴我第一年工作不用納稅...），於是就打了個直。總體進度雖然離目標不遠，但還是要努力一點。所以來年的目標是減少不必要開支，還有將投資的金錢加到三至五成。

三、擁有一盤生意：這個有點難度，而且很看因緣。雖然開始了厚面皮 Networking，但成立小組的計劃還是未真正落成。不過，這個想法仍然在清單首列之一。

四、訓練：去年開始工作，壓力其大，所以幾乎一年都沒有運動過，脂肪比例升了最少 5%，外形更趨向於PSY...  上個月在友人的推磨下，開始了拳擊班，一個月八次，感覺良好。現在一星期要保持三次重力訓練，年底要增加體重到 160 磅。

五、完全脫離社交工具兩星期：Facebook/Whatsapp，Distraction 的元凶。

六、冥想（一天十五分鐘）

七、學一個語言：講了很久，但都沒做。HKU Space 九月開班。

八、獨遊英倫：拎假期和錢是最大問題，如果唔得，獨遊深圳也不錯...

九、每星期寫一篇小記

十、報法學院

VIIV

我從不期望我一個人的參與能製造任何實際的政治效果。只是，我還是很珍重這個運動的意義。年復一年的傳承，是理解這片土地、歷史和身份的重要空間。

對我來說，六四晚會是很嚴肅的一回事，我喜歡自己一個人在燭光中靜思。

我不喜歡擠身群眾的感覺，因為總覺得熱血的群眾和口號某程度上也容不下獨身的思考。而且，香港總好像四處都很吵鬧，上一次有被肅靜所包圍的平安感覺，是走進天主教堂時感受到的，那種力量讓我頗為震撼。

昨晚我一直在想，如果晚會的形式，是十多萬人拿著白燭，就這樣靜靜坐在球場。那個黑夜中萬賴無聲的空間，會不會比台上流水般的的激昂口號，更加有張力，更能撼動人心？

一封信

爸爸：

最近親友在數說家裏多了靚車靚樓，我就能預視到你會難過，甚至自卑。作為男人，這種心理我懂的。

那晚吃飯你說了一句：爸爸無用，沒有錢給你買樓。無論那句話是一時意氣還是開開玩笑，那一刻，我的心裏痛了一下。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就覺得這個城市「窮」得只剩下錢。一個人的理想、有沒有自信、活得是否豐足、人生追求甚麼，甚麼都是用錢來量度。這是現代人共同的問題，活的富有，內心卻無比空虛，要透過不停炫耀來得到認同。

當然，人不能脫離於物質，因為物質是最底層的、支撐精神的必須品。如果連吃飯都成問題的話，那就沒有選擇了，多麼高尚的理想都不過是徒然。

但相反，生命中若只剩下錢，必定是空虛的。大學時讀過心裡學。最長久的快樂，是他人的認同所帶來的滿足感；錢帶給來的快樂，則是極短暫的。當人的一切自信、自尊、自我都是建築於錢上的話，那他的內心必定很脆弱。

一年多之前我跟女朋友分了手，對我的打擊很大，性情因此也有了很多根本的改變。我開始感受到（當然，你的體會肯定要比我深刻十倍不止）為什麼當年你離婚對你改變了那麼多，而且直到今天，你對她還會有那麼複雜的感受，因為二十年前，這個人曾經奪去了你內心的一切。

感情從來都不是對錯的問題。你們那一代的事，得失過錯孰是孰非，我已沒有辦法考究。我想，最大的痛苦不是來自失去了對方（當然那也很痛，如果很愛的話）。最大的痛苦，是一個人內心中，必然要面對那個坦蕩、失去了尊嚴、醜陋而赤裸的自我。這個過程很慢性亦很具腐蝕性，因為你要日復一日、一重一重地剝開平日被自尊心所保護的內心，看清真正的自己，然後隨之而來的是極為 Self-crippling（一直都想不通這個詞該怎譯）的自我憎恨。

自那時起，我就覺得很難去想像，那些年在加拿大，你一邊要面對內心如斯的痛苦，一邊要讀書和為事業打拼，一邊要照顧婆婆和姑媽，一邊又要肩起的當個好父親的責任。然後，一轉眼就是二十年。

爸爸，這才是你在我心中最了不起的地方。大學讓我學到，一個人的價值，比起工作的成就和擁有很多金錢，更能夠反映在他的人格、他的承擔、他的品德、他的內心。

你沒有給我買樓，I don’t care。我覺得我所得到的已經比很多人要幸福。
 

你沒有給我買樓，但你給我們的，遠遠比一層樓更加重要。

子聰

P.S.

對感情的體會，我覺得是人生中必須要經歷一下的，如哲者尼采說「What does no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嘛。只有愛情才能同時 inflict such a grievous wound，卻又同時如此豐富了一個人的思想。

敗家

我很少逛街花費，也沒有甚麼敗家的嗜好。若說比較揮霍的，買書、電影、食物三者則比較不知節制。當然工作有了收入後更尤甚。

食物就不用說了，那是肥人家族的遺毒。衣食住行，其他三樣其實我都不怎麼在意。這倒不是說我會很挑剔，我完全可以天天中午跑到上環街巷胡亂光顧 $20 的飯盒。但就是很喜歡吃負擔得到的好東西罷了。

至於品電影則是大學的事了，那時遇了不少學識極淵博、思考極深刻的人，由看話劇到看經典電影，也算是開托了不少眼界和思考。不過，其實到現在看過的種類還是很少。每每看新電影時，好像都離不開已有的框架，或者是過份依賴影評，於是類比和分析的能力還是很低。

買書的陋習是最悠久的，第一套認真讀的書，是小學五年級買的《笑傲江湖》。

沒錯，正如所有智者都有他柒的一面，我跟其他偉人都一樣，開始讀金庸的原因其實是因為那時跟同班同學玩一隻叫「笑傲江湖 Online」的遊戲。

而且，那時為了要跟台灣人溝通，我自己找了本字典研習注音文（ㄅㄆㄇㄈ），一直都今天都在用來打字（但當然啦，如果有相貌標緻的女同學問起點解會識用，我總會巧妙地微笑不語，以保持智慧的神秘感）。

還記得打開書的第一頁，便看見全是文縐縐的對白，對於一個十歲小兒來說，真係心諗頂你個肺。不過那也確是極佳的文學訓練，即使現在執起重讀，每每數行之間，皆都可俯拾到精譬的運字，卻又絲毫沒有賣弄的感覺，讓人很難不驚嘆此人對中文功力有多深厚。

那時的確開始了刨小說的習慣，很快就讀完了金庸、古龍，然後開始讀外文小說、散文之類。由於書讀得很雜，很多書都是隨便買來，結果翻了兩個章節，興味索然便置之一旁。因此慢慢就有了買書的壞習慣。

食物、書、電影，三者都是極需要時間消化的東西。自從工作了後，時間、心力和胃納都很小，家中也就囤積了大量未清的「餘毒」。今天陪家人大老遠到深水埗吃完麵，終於一股作氣，趁周末清了兩套放到封塵的好電影。如此消磨，又已一天。

讀物很雜，這是去年出差時拍下的。結果在機場又另買了一堆雜誌，攜帶的三本一本沒看。

如何輕言大愛？

那天得知波士頓悲劇，第一反應是打給當地同事問平安。接二連三的，是一大串網絡媒體上不同的反應甚至罵戰。

這不是一個新現象。我還記得蘋果公司（Apple Inc.）創辦人喬布斯之死後，左翼之眾亦曾批評大眾只顧悼念一個資本主義下的俵俵，卻從來沒有人理會過每天餓死病死戰亂死的非洲貧民。

往往到最後爭辯點都流落於，到底我們對一方的關切以及對第三世界的災難不聞不問，這種反差，是不是偽善？

我一直覺得這樣的指責對於在網媒上打兩句憑弔之言的人過於苛刻和沉重。畢竟，網媒上大眾消費新聞的方式（大多是簡單的 Share/Like/Pray），除了對受難者施予精神支持外，它的實際意義無疑是近乎零；跟完全漠視不理，反差其實並不是那麼大（按下Share打兩句Rest in peace，只是兩三秒鐘的成本）。

當然，喬氏之死之所以更具爭議性，是因為蘋果公司素有剝削生產工人的前科，故道德上必定惹起「表揚喬氏之功，即合理化其對第三世界勞動者的壓迫」的對立。但是這一次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地方在於，波士頓跑手以及中東百姓，同孰無辜的傷亡之眾，缺少了道德上的對立面。何以憑弔前者的人會惹來這般批評？

波士頓的新聞，較之敘利亞每天重覆著的砲火與死難，我對前者確是較為留意。但始我不禁要問：一，這是否能歸咎於基於種族的偽善；以及二，假若我們對不同的事有其明顯「親疏之別」，我們又有沒有能耐把對人的道德要求，提升到對萬物皆帶物傷其類之情的高度？

我想起一句話："One death is a tragedy, a thousand deaths is a statistic."。面對第一個問題，我們對兩樁事故有不同比例的關注，我想與偽善關係不大，而主要應該取決於該新聞的偶發性。自兩年前阿拉伯之春以來，中東早已成為一片亂局，戰火連天，炮火與死亡自然不是甚麼新鮮事。相對而言，美國鮮有這類恐襲消息，因此災難出現，震撼程度是高一點。

舉例說，我們便從來不見人會大肆哀悼去年年底美國風災的死傷（其死者數字近百，遠較炸彈死傷高）。這類災禍在當地可算是「家常便飯」。又例如鮮有港人會知道美國國會民共兩黨的財政政策在爭議甚麼（當地例行公事式的耍花槍），但在 2011 年卻有為數不少的媒體報導突尼西亞、利比亞跟埃及的政變；縱使，前後兩者對我們的潛在影響應該不相伯仲。

說這是傳媒選擇性報導的問題，我看是倒果為因的講法，因為傳媒報導一件新聞與否，主要跟其爆炸性/可讀性有最大關係。選擇不報導每天敘利亞的拉鋸戰，是因為死亡變成了數據，失去新聞價值，而不是基於自我審查或者政治動機，也不見得是種族上的歧視。

於是下一步的問題是，說到底是人性使然，讓我們習慣於對不停發生的悲劇感到漠然。其實同樣的講法也可套用於很多日常生活的例子：

• 當年馬尼拉香港人質事件，全港人人目不轉睛地看直播；其實類似的人質事件每天在索馬里都發生啊。
• 香港船難死了三十多人，各大頭條大撰訃文；不久前的意大利郵輪船難，有多少人知道？
• 支持香港碼頭工人罷工，因為他們的待遇不合理且工時不人道，為什麼不關心富士康，還買 iPhone 5 買得那麼過癮？
• 關注香港貧窮人口的問題，為什麼又不捐錢給第三世界國家？Starbucks的血汗咖啡豆下逼死成千上萬的咖啡農，你喝咖啡時可有哼過一聲？
• 常說要有慈悲的心，怎麼就不想想你每天吃肉殺了多少生命？

我們的責任，循這條思路，可以無限延伸到生活的每一個層面，直到它把你完全癱瘓、侵蝕。

我們在問的，其實是一個遠遠比我們想像中更遠大、更千絲萬縷的道德問題。

明顯地，我們對一件事關心與否，跟其與我們的親疏（Proximity）有極大關係，所以我們對某些事情比較熱切、關心、痛心，並非以偽善就能全盤解釋得到。我的論點不是要合理化人這樣的冷漠。相反，我覺得對於世界上發生的事情有基本的關心，是最底線的道德要求，因為我們「正在承擔共同的命運」。

可是，在這件事上我較關心的是，當我們指責他人（或者自己）不關心別人死活，無疑是過於苛刻和沉重了。我關心的是，我們時常輕易陳義以無私大愛，其實恰巧反映了論者對「大愛」的輕視。

這是一個值得停下來，進一步疏理的問題。或如友人所言，我們「如何能夠輕言大愛」？

點墨隨筆

曾經有段時間，我很愛讀一些憶人念事的小品文章。畢竟活在一個理性當道的時代，我們都好像集體忘記了怎樣感受情感 — 無論那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情感。

更尤其，工作的世界是現代的、理性的，關心的總是「效率」、「管理」、「架構」。有一次，當我告訴我的上司，我在菲國觀察到我的下屬有怎樣的文化特質，他們就反射式地計算這些特質怎樣影響公司的「Utility rate」，無異於一堆數字，無異於一堆機器。

工作世界中缺乏了情感這個詞彙，可是偏偏我們都得把大部份的時間奉獻給工作，又偏偏世界上絕大部分的工作，都是難以享受的。

文字最能準確表達第一身感覺，將那刻間的回憶收錄，鎖定，然後不朽。

曾經也有一個網誌當道的年代，那時流行的叫 Xanga。我還清晰記得那時在想，人人都在寫在看在分享，它應該是無法被取代的。想不到不知怎地，臉書出現，網誌還是很快從一片熱鬧中凋萎零落。

臉書無疑是很熱鬧的，很容易招攬很多人來吃花生，但同時也是臉書的運作方式還是太「速食」，那個「讚」的小姆指頭所帶來的點點虛榮心，跟這種意境有點格格不入。像一個心理上的 Conditioning，那個 Like 的數字使人不自覺地去迎合大眾的口味而寫字，失卻了記下回憶的意義。

不久之前隨意買了梁文道的《我執》，頗有驚喜。裏面寫了很多作者的經歷，還有生命中他跟他者的 Encounter，總之讀來就是很有味道。

平日為了方便大腦歸類，我總是覺得有些作家是寫抒情文藝的，有些是寫時事評論的，有些是抽水賺錢的，但卻忘記了，他們也是人，也有自己的過去和經歷。在我的概念裏，梁文道向來是哲學、評論那一類的，但這本書讀起來，雖然沒有董橋那般細膩的筆觸，卻一樣動人。

這讓我也想在尋常中記下一些甚麼。沒有既定的題材，也沒有不必要的定型。此之謂點墨隨筆吧。